吕国英:艺术创新终藉语言超越
艺术创新终藉语言超越
——艺术哲学与审美的九个命题之一
吕国英
说艺术,不能不说语言。
谈语言,先看文学、电影、音乐、绘画等几种艺术门类的命名或概念表达——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电影是视听语言的艺术,音乐是声音语言的艺术,水墨是笔墨语言的艺术,油画是色彩语言的艺术。艺术与语言,语言与艺术,就以如此的方式 ,或妙然成趣、或天衣无缝地联结在一起。
显然,艺术建构于语言,语言存在于艺术;无语言无以成艺术,无艺术难以存语言。
就艺术呈现与表达而言,语言是抽象的,但在具体的艺术形式中,又往往是具体的、实在的。譬如,文学中的语言是文学文本语言,包括文字、词汇、语句、篇章;音乐中的语言是声音,包括旋律、节奏、音色、和声;绘画中的语言是笔墨(颜料),包括线条、形状、色彩、色调。
质言之,语言本身并非艺术,而艺术之呈现必需于艺术语境中艺术语言之构建。如此,艺术创作少不了语言,而艺术语言尤其不可或缺。
什么是语言,什么又为艺术语言?透过具体艺术形式,问题之解显而易见。语言是构成艺术形式的最小单元,也是基本要素,或称基本语素、基本语言:艺术语言是在艺术创作语境下,按美学特征与审美需要,将这些语素进行自由而独特的排列、组合,构成艺术作品的特殊表现方式与实现手段。
可见,语言是艺术构成的前提与基础,艺术语言是艺术呈现的生命与灵魂。并且,不能成为艺术语言的语言,无法进入创作语境;而不能进入艺术语境的语言,没有审美意义,因而也就不能建构艺术作品。
追溯、检视一个时期以来文艺发展脉络与呈现状貌,不难发现,于当下文艺创作中,存在着诸多为人诟病、令人愤然的恶俗现象,其中表现在语言运用方面的病症或问题有多重表现,比如陈腐、僵化、死寂、规制、空洞、苍白、琐碎、庸俗、世故等,归结概括为一点,就是墨守陈规。这些令受众失望、唾弃,令审美无奈、窒息的“语言现象”,是对语言于艺术语境中的错置、随弃与加害,与艺术创作之本质意义南辕北辙、格格不入。
语言美则艺术美,语言死则艺术亡。语言之于艺术何以唯此为大、荣辱相系?现当代哲学之语言学研究成果,不啻是解答此问的一把金匙。
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哲学天才维特根斯坦——这位哲学语言学的标志性人物,在其《逻辑哲学论》之序中开宗明义,说,这部著作的全部意义,可以归结为两点: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保持沉默。就其第一点,维特根斯坦认为:世界是事实的总和,事实是事态的存在;语言由命题构成,命题是世界的图像,在命题与事实之间,存在逻辑对应关系。这样,语言就是对现实世界的摹写与描述。进言之,此语言是经验世界的语言,用来摹写与描述经验世界,表达与呈现经验世界。
经验世界是现实世界,非经验世界是超验世界。经验世界不仅可说,而且可以说清楚;而超验世界不仅不可说,还应保持沉默。这正是维特根斯坦的高远与神奥所在,是其哲学的伟大与深邃所系。通过对经验世界的“能说”,表明对超验世界“不能说”之尤其重要,通过经验世界“能够说清楚”表明对超验世界“保持沉默”之特别意义:“凡是能够说的”都能在“说”中展现得清清楚楚;“凡是不能说的”自然也会在“沉默”中显示得明明白白,只是,这种显示只是存在于神秘的超验领域。
其实,“不可说”,不是不说;“保持沉默”,也非为沉默而沉默,而是既不能以经验世界的语言“错置”超验世界,也不能以超验世界的语言“沉默”而沉默超验世界。换言之,要使超验世界可说,不对超验世界沉默,当须开启超验世界的语言,而超验语言是对经验语言的扬弃,是语言创新,也是语言超越。
显而易见,艺术与美学、宗教、生命、气墨、灵象、性灵、伦理、价值、情感、激情、想象、直觉等命题一样,属于超验领域,存在于超验世界,要表达呈现之,不仅经验语言无能为力,传统艺术语言也难履使命。并且,艺术常新,审美愈高,语言创新无止境,语言超越无极限。
回望文明史,文艺的演进发展正是艺术语言的演进发展。以美术领域观,从原始美术到古典美术是这样,从古典美术到现代艺术也是这样,从现代艺术到后现代艺术同样是这样。在文学领域出现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文艺复兴、批判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古典主义、感伤主义、象征主义、唯美主义、印象主义、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主义等流派,也正是由于艺术语言的不断创新,从而实现文学丰碑的不断矗立。并且,不管哪种艺术门类,凡能开启新的艺术语言形式者,往往能开拓艺术新径、走向艺术高峰,比如忠实于现实主义的曹雪芹、探寻魔幻现实主义的马尔克斯,比如集古典主义之大成又开拓浪漫主义的贝多芬、走进抒情抽象主义的朱德群,还比如开启实验立体主义的毕加索、开辟光影水墨山水的李可染等,都是艺术语言探索、创新、重构与超越的典范。
同经验语言不能摹写超验世界一样,传统艺术语言也不能生硬或原封不动地置于当下语境的艺术创作,否则,此类所谓创作将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迟滞、倒退、抄袭与复制等问题,从而令艺术走向自我异化,也让艺术永远远离艺术,既戕害艺术精神,又窒息受众审美。这样的“艺术”,不仅不该“说”,而且应该也必须保持“沉默”。
无可置疑,文明愈发展,审美愈不待。艺术创作要践行审美使命、承载时代担当,唯有语言创新,并且终究还是语言创新。
(原载:吕国英 著《“气墨灵象”艺术论》)
作者简介
吕国英,解放军报社原文化部主任、高级编辑,艺术批评家、文化学者、追臻狂草艺术。创立“‘气墨灵象’艺术论”,建构“‘书象’说”,撰著《中国牛文化千字文》,出版《“气墨灵象”艺术论》《大艺立三极》《未来艺术之路》(英文版)《神雕》《陶艺狂人》《CHINA奇人》等专著多部,原创艺术新论多篇。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五次,多篇(部)作品获国家、军队重要奖项。
原创立论:“气墨”是“墨”的未来;“灵象”是“象”的远方;“气墨”“灵象”形质一体、互为形式内容;“艺法灵象”揭示艺术本质规律;高学大德方可进入“气墨灵象”;“气墨灵象”矗立高维之美;美是“气墨灵象”;艺术演进:从“完美”到“自由”;书之入“象”方为美;“书象”之美在“通象”。
重要评论篇目:《自成高格入妙境》《“贾氏山水”密码》《美的“自由”与自由的“美”》《六论“张继书象”》《艺术,心狂方成大家》《天才,晚成方可大成》《“色彩狂人”的非常之“道”》《“花”到极致方成“魁”》《心至“艺境”尽通达》《湛然寂静漾心歌》《三千年的等待》《重构东方艺术重“彩”之象》《丝路文化的“水墨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