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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忆沩的重写之旅

2016年12月09日 08:50:20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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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忆沩历时五年的重写之旅成为国内文学界和出版界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就在人们以为新版《通往天堂的最后那一段路程》(2013年),是他重写路程中的“最后一站”,或新版《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2015年)是他重写“革命”中的“最后一仗”时,他“重写的革命”烽火再起,其“战果”之一就是新版《文学的祖国》(2015年),而另外一场“胜利”——《伟大的抑郁》(2016年)却来得颇为不易:

  “我的这一次攀援持续了八天时间。这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八天。在这八天时间里,我一直都在遭受时差的强烈反应和心理的巨大折磨。每天的睡眠被分裂成中午和深夜两段,每段长度都不足两个小时。最后的四天甚至更少,两段加在一起都只有两个多小时。在极度亢奋和极度疲劳的状态中,我几次感到最邪恶的打击已经迫在眉睫。”

  这种“灯光与黎明之间”的艺术劳作几乎就是诗人奥登心中“成为别人眼中献身文学事业的榜样”的现实写照。其间所蕴含的不堪重负又让人想起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的一个著名隐喻:“小说家拆掉他生命的房子,用石头建筑他小说的房子”。而我更愿意期待的是付出如此艰辛的建筑终将成为写作者生命殿堂的一部分,丰饶着写作者的生命,诚如作者所言:“重写虽然能够获得美感的回报,却永远是透支身心的劳作。每一次完成我都有侥幸之感,都对生命充满了敬畏和感叹。”

  旧版《文学的祖国》的重写终于分两次在一年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些经过作者精雕细琢的初写和一丝不苟的重写的作品,让我这个老读者仍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与启示。它们见证了时间的神秘、语言的奇妙以及心智的热诚与虔诚,而如此疯狂的重写也是作为完美主义者的薛忆沩的一次自我救赎。

  薛忆沩的小说几乎每篇都有其独特的叙事方式与结构。饶有趣味的是,随笔集《伟大的抑郁》所收录的文章,经他重新编排之后也以颇有结构意味的形式呈现。如果把这部随笔集比作一篇结构谨严的长文,那么置于随笔集首篇的文章标题“灵魂之间的距离”可谓是提纲挈领,点明主旨。“让读者穿过时间的烟尘和历史的迷雾去惊叹一个伟大的生命不同凡响的孤独和不可思议的激情”,这句用来描述白求恩的句子犹如贯穿文章的一条主线。而随笔集的人文关怀则由封底的这句话来体现:“集结在这里的人物地位悬殊:从最伟大的政治家、科学家和艺术家到最普通的中国家庭主妇。而他们的故事却朝向共同的方向:让生命走出形形色色的黑暗,让精神散发经久不息的光彩。”

  根据题材的不同,作者将随笔集大致划分为“艺术”、“历史”、“科技”、“奇闻”和“中国”五大“板块”,板块内部和板块之间又有着不同程度的联系和错综复杂的交叉。如关于新浪潮导演雷诺阿的自传《我的一生和我的电影》,也出现在关于另一位电影大师卓别林的随笔中。寻找电影大师诺尔曼·麦克莱恩日记的愿望就像当初寻找诺尔曼·白求恩大夫的档案一样充满诱惑,两个“诺尔曼”的命运都与上世纪动荡不安的中国紧密相连。而关于钢琴大师古尔德的讲述更是以不同的叙述方式贯穿于《意大利协奏曲》、《错误的预言》和《最后的变奏》之中。在此,薛忆沩尽显作为小说家的能耐,将自己在异域与古尔德纪录片导演罗曼·克罗依特交往的经历、大师生前的趣闻轶事以及其传记《奇妙的陌生》混写,融记叙与评论、现实与回忆、真实与虚构为一体,有风趣铺陈,有旁证主题,紧要关头宕开一笔,悬念之处戛然而止,读来趣味盎然而又富于哲思。事实上,这些叙述手法不同程度地贯穿于这本堪为典范的随笔集中。

  五个“板块”中,关于“历史”的板块分量最重,而其中《“专门利人”的孤独》又最有影响。作为千千万万个“白求恩的孩子”们中的一员,薛忆沩不远万里来到白求恩的故乡蒙特利尔探访“精神之父”的足迹,而与白求恩的档案《激情的政治》的激情相逢,给了他创作《通往天堂的最后那一段路程》和《白求恩的孩子们》丰富的素材和不竭的灵感。他将平面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变成立体的怀特大夫。这是艺术的创造,更是历史的还原。这样的努力也见诸关于“我们这个时代最完美的人”格瓦拉的评述。正如白求恩大夫不知道他在1939年3月4日在中国度过的第二个生日是他生命之中最后的生日,格瓦拉也不知道1967年10月9日的“玻利维亚日记”是他生命之中的最后一篇日记。这两个共产主义战士在“通往天堂的最后那一段路程”中,仍然对世俗生活充满了最单纯的眷恋。

  薛忆沩的洞见来自于对宏观历史的洞察和对个体细节的关注。在庞杂的素材中,他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大家耳熟能详的“西瓜”上,而是聚焦于那少为人知的“芝麻”中,从而在一些极细致的地方显示对个体命运与生活的关切。在关于韩素音及其撰写的《周恩来与他的世纪》中,我们不仅能看到传主鲜为人知的一面,而且能体会到传记作者无可奈何的落寞,因为“被颠倒过来的被颠倒的历史总是又有可能被颠倒过去”,因为“历史从来就没有‘公论’。任性就是历史的本性”(《耐人寻味的“芝麻”》)。

  我相信,不管是谈论文学类书籍的《文学的祖国》,还是谈论非文学类书籍的《伟大的抑郁》,这两本以“书”为本的随笔集都能够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因为它们不单是对于一本本的书的评述,更是伸向书背后的那一个个的人。“薛忆沩是低调而出色的小说家,近年在《随笔》、《读书》等杂志发表了不少人物随笔和阅读随笔。他善于以小说家的敏感,抓住人物命运中脆弱易碎的部分,以之击中读者的良知;亦善于在读解文学作品时,高度精确地捕捉其诗学细节,彰显其哲学意味。他的文字饱蘸体恤慈悲,散发诗之光芒,对柔软灵魂的呵护凝视动人不已。”这是作家、批评家李静的精准概括。薛忆沩用辨识度很高的文字和文体将那些生命和历史中“看不见”的角落呈现出来,让我们从“看不见”的角落里看见生命和历史的伟大,看见生命和历史的神奇。而通过谈论这些“巨匠”和“杰作”,薛忆沩也何尝不是在记录他在“异域的迷宫”所走过的心路历程。

[责任编辑:杨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