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
中国“二十四节气”申遗成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跟其他大多数中国的非遗文化如昆曲、宣纸制作技艺等有所不同,节气是关于时间的文化,它在今天的生活中仍起作用。节气不仅只是遗产,它也是“旧邦新命”的生活和文明模式。
遗憾的是,大多数中国人不仅日用而不知,而且也淡忘了节气之于文明的本体意义。事实上,节气是鲜活的存在,它不是“地方性知识”,不只与民众的生活世界有关,也跟全球的时间演变有关,跟文明有关,跟所有人的时空感相关。节气时间已经超越传统农耕生活,进入到现代大都会生活,让人在节气时间中认识自我,获得安顿。处在一个远离自然(即天人相分)的现代世界,节气所蕴涵的天人相印相应思想、知识及其实践,极有利于校正现代性的异化和危难。节气是中国人、北半球人进而人类文化中的时间花实。现代化以来的几代中国人都希望“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我个人相信,从节气时间开始,中国对人类贡献的时间开始了。
《时间之书》是讲节气与我们个人和社会关系的书。节气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存在与时间。如果借用霍金的话来说,这本书是讲中国文化眼里的时间简史。我写节气这本书,一开始并有没意识到天文时间跟人文世界有统一,但后来越写越觉得生敬畏心,天文时间跟人文时间是相一致的,天文时间是对人文世界的提醒、暗示或示范。比如,清明节气,“君子以议德行”,我在结尾说,“人生或日常生活能否清明,一个人是否是一个干净的人?就像清明节名称本身提示的境界,在清明节期间,值得我们扪心自问。”
我们现代人超越了时间,我们失去了时间感。古典时间有一日之计,一日之计在于晨;有一年之计,一年之计在于春;有百年大计,有千年忧患,但现代人没有这种感觉。时间对我们来说只具有背景符号的意义。但另一方面,超越时间不是脱离时间,而是要植根于时间之中。我们现代人之所以无根,失重,就是错以为可以不要时间的规范了。一个人、一个阶层、一个社会如果不要时间,如果不找到自己的时间,错以为自己超越了时间,那将会为时间所惩罚。比如今天社会流行的“成功人士”的生活,那是秋冬之际的时间生活,但对很多年轻人来说,他还处在春天里,他凭什么也要像成功人士一样过有车有房有财务自由的生活呢?所以我在序里引用了一段话说:“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
很遗憾,我们现代人在调时、定时方面不如古人,不如大自然的动物植物。我们把时间紊乱当作一种进步,把超越时间当作文明的飞跃,这是片面的。任何生命,乃至非生命存在,都有时间的烙印,比如钢铁也有记忆。任何生命都在演进中把握自己的时间,如果我们不把握到自己的时间,我们就会被圈子的时间、网络时间、微信时间、社会时间裹挟走了。
我们的身体当然并未丧失调时、定时的能力,我们都有自己的生物钟。比如大家到乡村去住一两天,生物钟就调整到位了。一个人从国外旅行回来,我们都知道他要倒时差,这就是调时,调到位了,他的胃口、他的精力才能恢复正常。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比如一个老外来中国,也要倒时差,调时,有的老外过半年就能用中文开玩笑了,很快适应了我们社会的环境,这有利于他的生活和事业。所以说,现代人仍离不开时间。
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让每个人调整、确定好自己的时间,真正让自己的“时间开始了”,从而创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的幸福和意义。
(《时间之书》余世存 著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
[责任编辑:杨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