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哈布斯堡的灭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奥匈帝国的解体》
作者:(美)杰弗里·瓦夫罗
译者:黄中宪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6年8月
文/郑渝川
一战的结束,正如许多历史学家及政治家所指出的那样,埋下了之后20年欧洲重新走向战争的伏笔。对这样一个判断,过去的人们主要是从《凡尔赛合约》基于羞辱和削弱德国,所引发的强烈反弹的角度来理解的。
美国军事史家、北德州大学军事史中心主任杰弗里·瓦夫罗给出了另一个层面的理由解释:一战期间与德国组成同盟国的奥匈帝国,在《圣日耳曼条约》、《特里亚农条约》中解体,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三国独立,让罗马尼亚、塞尔维亚的版图有所扩大,只剩下一小块地区组成纯粹的奥地利共和国,这种安排让整个中欧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其后果在20世纪20、30年年代显现得非常明显——复兴并重新走向的德国,将不必担心受到掣肘,而是能够以各个击破的方式扩充战争机器。
奥匈帝国在历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拿破仑一统欧洲的野心就是被奥匈帝国、沙皇俄国和英国联手挫败。而铁血首相俾斯麦统领的普鲁士为了统一德国,也必须首先寻求击败奥匈帝国。在17世纪开创的威斯伐里亚条约体系中,奥匈帝国而不是法国或者普鲁士(德国),长期充任中欧乃至整个欧洲大陆势力平衡的调停者。著名外交家基辛格在《世界秩序》等作品中就高度肯定了奥匈帝国的存在意义。
一战让这样一个帝国溃败了。但有别于同时被摧垮的德意志帝国、沙皇俄国、奥斯曼帝国,奥匈帝国是以非常滑稽和荒唐的方式,在一战开战后的几个月内,就充分暴露出虚弱的本质,之后的三年多大战,它已经完全变成了德国的附庸,在消耗战中绝望的等待着战胜国的裁决(如果德国侥幸取胜,显然也将让奥匈帝国解体)。这个帝国在战争中的表现,让它的对手和盟友,甚至帝国的各级官僚、将领和广大民众都感到恶心不堪。
杰弗里·瓦夫罗所著的《哈布斯堡的灭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奥匈帝国的解体》一书,以军事史家的直率和犀利,向读者解析了一个老迈昏庸的帝国,是如何以错误的方式削弱国家行动能力和动员能力,是如何傲慢而愚蠢的激化区域地缘矛盾,又是如何低效的发起一场必败无疑的战事,并失去冷静的加速葬送军事资源,临到末了还错失求和止损的机会。当然,一战的爆发并持续如此之长的时间,给人类文明带来如此深重的灾难,堪称愚蠢的国家肯定不止是奥匈帝国,包括这场战争的战胜国英国和法国,在应战之初也绝没有预料到战争的代价如此巨大。
《哈布斯堡的灭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奥匈帝国的解体》一书开篇就指出,奥匈帝国在1866年败于普鲁士(后来的德国),就已经表明这个国家已经不是半个多世纪之前能够钳制拿破仑的无敌强国。这个帝国在解体之前,是欧洲第二大帝国,下辖的民族、出身身份各异的多种族群,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体民族。哈布斯堡家族努力维系帝国的延续,但其所作所为,例如授予匈牙利人越来越大的自治权力,非但没有弥合奥地利帝国和匈牙利王国的二元联合体之内的缝隙,相反还破坏了帝国的行动能力和动员能力。书中不无讥讽的指出,由于匈牙利人的掣肘,奥匈帝国的兵役人口和军备水平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甚至低于欧洲公认的落后国家俄国。而在书中多个章节之中,读者也将看到,奥匈帝国的军队中,各民族族群的军人对于国家没有认同感,也不具备基本的凝聚力,作战意志几乎不存在。
奥匈帝国的又一大危机出现在它的高层。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生于1830年,1866年普奥战争的失败已经证明其昏庸无能,更不幸的是,这个皇帝的寿命足够长,一直活到了1916年。在一战爆发时,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已经84岁,却依然不愿放权给皇储斐迪南大公。19世纪是欧洲民族主义勃兴的世纪,奥匈帝国辖内的各主要民族都提出了相应的政治诉求,为了应付这种思潮,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在联邦、集权两种方法之间焦虑不安地摇荡,忽而此法,忽而彼法”,整整浪费了半个世纪的国家转型时间。而殒命于1914年6月28日的皇储斐迪南大公,进取精神要比叔叔弗朗茨·约瑟夫一世更强,能力却值得怀疑。一战打响后,曾经长期深受斐迪南大公推崇的奥军统帅康拉德,尽显其军事外行的“风采”,可以将一副本来已经很烂的牌打出更加令人绝望的结果。
斐迪南大公最不明智的,当然是在欧洲民族主义甚至是极端民族主义甚嚣尘上的背景下,公然提出挑战。从这个意义上讲,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的事件,带有极大的偶然性,但他本人甚至奥匈帝国皇室的其他人成为塞尔维亚极端民族主义的耙子,遭遇刺杀,在当时显得不可避免。斐迪南大公曾一度借叔叔弗朗茨·约瑟夫一世体弱之机,扩张权柄,却也仍然未曾致力于更新奥军的军备。他所主导的战争计划,自一开始就是无法实现的,就是注定要让奥匈帝国在战时成为德国的“猪队友”:两国商定在东线战场全力迎击军队体量庞大的俄国,但奥军却有自己的小九九,打算分兵先打败塞尔维亚。斐迪南大公和康拉德都未曾预料到,战力之弱如奥军,甚至不是塞尔维亚人的对手。
斐迪南大公遇刺后,如果奥匈帝国迅速掀起对塞尔维亚的报复,在当时的欧洲政局背景下,短期内俄国和英法都将无法且无意作出强硬对抗反应,毕竟,这些国家能够一定程度上理解皇储被刺带给一个帝国的羞辱并因此激起的愤怒。奥匈帝国的反应却慢上了很多拍,杰弗里·瓦夫罗指出,帝国皇帝与匈牙利王国之间、在高层将帅之间的争论,就葬送了开战的绝好时机(这个评价仅仅从军事角度出发)。这场战争打响时,也已经敲响了哈布斯堡帝国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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