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裂痕》,[美] 维罗尼卡·罗斯 著,天地出版社。
维罗尼卡·罗斯最为人熟知的作品是《分歧者》,而这三部曲最亮眼的标签是“反乌托邦”。阔别三年之后,她的新作《死亡刻痕》全球同步上市,可“反乌托邦”这几个字,却已不再能完美概括这部作品的内涵了。
如果只是读读故事梗概,《死亡刻痕》似乎仍然不脱反乌托邦小说的套路:阶层对立与不公、反抗与压制、真相与谎言——甚至还带着一些让人误将它划分为YA小说的痕迹:特异功能、身世之谜、情仇爱恨……但是,一旦沉浸其间,进入罗斯用文字所营造的另一个世界,就会发现它并非“反乌托邦”的定义——“充满丑恶与不幸之地”这么平面化,而是更贴近我们自身所在的这个世界,有物质也有精神,有霸权也有自由,有朽败也有希望。这种全方位的真实的复杂感符合优秀文学作品的一大特征——让人又爱又恨:爱不释卷却又不敢读继续下去,因为你不知道还会被哪一段场面描写唤起不堪的回忆,也不知道突然跃入眼帘的某一句话,会不会让自己——
惭愧:“有的时候,人们就是这样偏听偏信——这样活下去更容易些。”
伤感:“对于我的良善之处,他不曾抱有不堪一击的幻觉,目睹真相的时候也就无从破碎。”
茫然:“未来叠加于当下,太多的可能令人眼花缭乱。”
恐惧:“宗教,往往是以自我毁灭来证实的。”
显然,这不是一部读起来令人身心愉悦、轻松自在的小说,因为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投射:冲突、战争、自然灾害、资源匮乏、无知沉溺、信仰崩塌……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现实的世界就是这样沉重。《死亡刻痕》以另一星系里的故事和人物为镜像,毫不客气地将这份沉重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维罗尼卡·罗斯此前沉淀的三年必然使她更深刻地观察和认识着人性,她用近乎刻薄的“高级黑”去描绘它,让一部作品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人的所有弱点。在《死亡刻痕》里,没有哪一个人物是完全正面的,也没有哪一个人物是彻底邪恶的。第一男主角阿珂斯的人设堪称“顶配”,他正直、聪慧、顽强、隐忍,但请仔细揣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救哥哥的偏执,那圣洁光环背后隐藏着的,难道不是披着高尚的“自私”二字?反倒是大反派身边的一个小喽啰瓦什更为单纯些,因为天生没有痛感,所以只是一把可以随意出鞘劈砍的刀,只需服从主人,无需争论对错。而即便是这样一个冷硬的、物化了的人物,罗斯也赋予了他柔软的地方:只有他可以触碰会带给人疼痛的女主人公希亚,他对这位自己所服侍的二小姐,有着一种微妙的、如兄如父的情感。至于那些“非主要人物”——给人安慰却被安慰所束缚的奇西、懦弱胆小却似另有筹谋的埃加、嫉恶如仇却也肯网开一面的缇卡、忠君爱国的同性爱人瓦克莱茨和玛兰……每一个人都自有他的神采,也自有他的悬崖。细细读来,我们总能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些微真实模样,就像在复原一幅打乱的拼图,冷不丁就有那么一块能令人有豁然洞开之感,而那最终的全貌,却可能让人如释重负,也可能让人冷汗涔涔。
泾渭分明的世界是不存在的,百分百完美的人物是不真实的,现实的复杂造就了纠结的人,矛盾、两难、暗黑、欲望直陈面前的时候,难堪得让人想逃避。
然而正是这些不太舒服的感觉让人有了思考的动力——思考同样不轻松,但它是人区别于其他事物的本质,是这个比小说更魔幻的现实世界变好的唯一希望。
所以,如果一定要给维罗尼卡·罗斯的这部《死亡刻痕》贴上标签来分类,那么它应该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它所塑造的这个世界,就是我们此刻身在其中的世界:恢弘、阔大、复杂、深刻、是非黑白并不分明、善恶美丑随时反转——但是仍然有着变好的可能。正如小说中的神谕者萨法所说:我们正身处晦涩模糊的地带,几百种含混的未来已经铺张开来。
当“反乌托邦”成为“现实主义”,该庆幸的,除了书中主角,应该还有正准备一读为快的我们吧。
[责任编辑:杨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