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中正大学历史学教授郭静云70多万字的新著《夏商周:从神话到史实》最近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全书主线在于论证中国上古文明是首先发源于江汉淮流域、然后由南向北传播,这与学术界传统主流观点——中国上古文明首先发源于黄河流域、然后由北向南传播恰恰相反。
新书问世激起了两极分化的评论,支持者之一、中山大学人类学教授郭立新称这将是一本“跨时代的、对于中国上古史研究和夏商周考古研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巨著”;批评者之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许宏研究员则认为,该书观点虽令人耳目一新,其论证过程却无法服人,“从基本概念的界定,到大的时空的把握,考古材料的取舍、乃至对他人成果的误读等等,处处都是硬伤,时见‘学术上的关公战秦琼’”。
一本著作为何遭遇冰火两重天?记者发现,这是中国考古学科进入转型期的表征之一。
批评:选择运用材料制造“新的神话”
1月17日到2月6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许宏在博客上连续发出10篇批评文章,逐条批驳郭著中所运用的考古材料和推论逻辑。
许宏认为,郭著为将江汉淮流域文明的地位突出,在论据中选择使用对自己有利的材料,厚“南”薄“北”倾向明显。例如,“一本以‘夏商周’冠名的专著,在100多幅图中,居然找不到最能代表礼乐文明的青铜礼乐重器的身影。”他说,“任何对历史进程的建构,都必须有扎实梳理过的材料来支撑,否则就是空中楼阁,在制造新的神话。”他强调:“对郭教授的评价,并非出于固守我们既有的认知体系,而是要强调考古学及其相关研究的严肃性。”
肯定:“突破以往的研究思维”有意义
历史学者、湖南大学岳麓书院特聘教授姜广辉却认为,书中观点虽然显得大胆而惊人,但并非异想天开之论,而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据的历史研究。
他指出,此书的意义不在于是否完全符合历史真实,而在于它突破了以往的研究思维。“此书出版后,难免会受到批评或责难,但我相信此书必将成为一部不朽的历史名著。在近百年的中国历史研究中,我们的学术界一直缺乏这种以绵密的资料与大思维方法相结合来撰写的历史研究著作。在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遗址文物面前,我们不能仅将有限的传世文献作为解读它的参照系,而应凭着历史学家的辛勤努力,为其创造新的、有助于作可能性分析的参照系。”
作者:观点无偏向,材料本身给出答案
身处“靶心”的作者不认同许宏的批评,郭静云在邮件中称:“综观许论似乎只为反对而反对,有着极强的非学术的目的性。进行学术批判时,读懂原文并以此为标靶,当是应有之义。可许论却多处曲解拙著观点,树立虚假标靶,然后大加挞伐。许论貌似摆出凭材料说话的架势,但通观迄今所见,并没有提出任何新的材料和观点,也无视拙著所用的与其设定的观点不合的新材料。”郭静云表示,她对任何观点都无偏向,“在一步步的摸索中,材料本身给出了答案。”
■采访手记 考古转型需要构建新视角
“幸好我没有生活在哥白尼时代,不然会被烧死。”这是郭静云在给记者邮件中写的一句玩笑之言。在某种程度上,这个玩笑更能代表她的心声。
郭静云说:“学术界对于重新认识夏商周三代历史,已经有所准备。单一的、零散的考古材料不会说话,所以给研究者以随意解释的空间;但是,如果将所有材料放在一起比较,系统思考,它就会给我们启示,告诉我们一些相对确定的事实,排除很多错误的假说。”
另一方面,撇开“南北中心说”的分歧不论,许宏研究员也向记者表示中国考古学学科目前进入了转型期,需要构建新的视角。他说:“夏商周考古,从其定名看就具有浓厚的‘中国特色’,这个特色就是注重‘以复原王统历史为目的的研究’。业内学者已经开始反思我们既往的研究思路、方法与结论。下一步,应该超越传统思维,以考古学为本位,构建可与全球文明史研究接轨的中国青铜时代研究的话语体系,使这一领域的研究视角与方法随着整个中国考古学的学科转型而得到提升。” 本报首席记者 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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